他的建筑物有着非传统的,非常规的波澜起伏形式 - 而且他在通往建筑的成功之路上为扎哈·哈迪德工作过一段时间 - 因此马岩松经常被错误地归类为新一代解构主义建筑师,那些只对挑战现有技术的充满未来感的形式感兴趣,为创新而创新的人。 但实际上,他的设计,尤其是在他故乡中国的设计,都深深扎根于自然和传统,正如同他在与 Vladimir Belogolovsky 就主题为“思想之城”(City of Ideas) 的最新的系列访谈中所解释的那样。
Vladimir Belogolovsky: 如果有人想要了解你作品的寓意,你会展示哪些项目,你又会怎么描述它们呢?
马岩松:说实话,我不是很在意别人理不理解我的作品或我这个人。 [笑]其实对我来说很难选择当中的某一个项目,因为在不同的项目上我是不同的人, 每个项目都有不同的情绪。
VB: 一位评论家写道,哈尔滨歌剧院(Harbin Opera House)是中国最美的建筑。
马岩松:是的。不过对我来说,我甚至觉得它有些太漂亮了......因为当我设计时,我并没有每一条线,每个比例或颜色都去一一考虑。 比如,我们刚刚在北京完工的朝阳公园广场(Chaoyang Park Plaza)与周围环境形成鲜明对比。如果您去看看附近的许多建筑物或普通的办公楼,它们大多数都是非常类似的方盒子。他们是权力和资本主义的代表。即使雷姆·库哈斯的中央电视台总部大楼也想要超越他们,不是比谁建的更高,而是比谁想象的形式最具独创性。但是,作为结果来说,中央电视台总部大楼对其他高楼的批判,使得他的建筑更加强势了。
VB: 你不喜欢那样。
马岩松:我的方法不同。 朝阳公园广场离公园和湖泊很近,于是我闭上双眼,捂住双耳,我不想与这人造的世界交流; 我只想和我面前的自然联系起来。 另外,如果你将我们的建筑置入传统的中国山水画中,它会显得非常融洽。 但是如果你环顾四周,并将它与周围其他建筑物进行比较,你可能会认为它非常大胆,而且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有些人甚至说它很丑。我倒不这么觉得, 因为它和我们中国文化非常契合。但是就周围环境来说,它有点陌生,因为整个城市语境本身就不是中国的。
VB:这里的城市语境是从西方引入的。
马岩松:是,但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在这种环境下有人评价我的作品不合宜。
VB:你之前说过,你并不在意别人评价你的作品是美是丑。那你在意什么?你的建筑的内涵是什么?
马岩松:我不喜欢我们的城市所发生的一切,因为这是我们长期关注现代主义的结果。一切都开始趋同,缺乏内在的灵性。如今,功能优先于自然和情感。我的建筑可以说是在表达一种宣言。。但是我们并不是要把建筑看作一个物体,而是要在城市中创造一种景观。我的灵感来自中国传统建筑,自然是城市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正在寻找方法, 将自然与建筑相融合的中国传统应用到城市规模下的现代建筑之中。
VB:你说你的建筑是在表达一种理念。现在你的事务所越来越大,项目遍布全世界。老实说,你要表达多少个宣言?
马岩松:[笑]嗯,尽管如此,我还是努力让每个项目都与众不同,并考虑它们的文化背景,但是内在/基本理念总是相似的:我试图将我的建筑转变成一种景观,并将其功能融入自然环境中。当然,这种自然是人工的、人造的。这并没有什么需要掩饰的,但其目的是创造一种情感体验,让人与自然重新联系起来。但这不是把创造建筑当作物体来展示它的功能或技术。我说的自然,是指情感、精神。自然不是简单的指树或花,自然是一种情感氛围——一个人们可以在其中寻找自己内心的地方。比如我最崇拜的人之一就是路易斯·康。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一个反现代主义的建筑师,因为他作品的核心部分是与自然的对话。
VB:你说过:“我们应该探索新的方式使人类和自然更近。”
马岩松:没错。
VB:你也说:“有的态度践行建筑是极其重要的。”
马岩松:是。
VB:对你来说,有态度的践行建筑意味着什么?
马岩松:从文化中获取灵感。具有批判性…批判性得看待各种语境…并且要仔细想想,我们希望给城市中心留下什么样的文化影响。 我这么说清楚吗?
VB:并不太清楚……
马岩松: 当我们开始着手设计朝阳公园广场综合建筑体时我说过——周围的任何一栋建筑我都不喜欢,我想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不像中央电视台总部大楼那样,而是更具美感的。我希望我的设计能把自然融入到城市环境中,并启发人们重新思考我们在应对中国以及全世界未来城市发展所采取的方法。这就是态度。
VB: 这样我想起了您刚才的行为…您环顾四周然后闭上眼睛……
但我对自然是张开眼睛的,。这是我的态度。我的很多作品看上去好像跟环境格格不入,但其实它们和外界是互融的。我的胡同泡泡32号(Hutong Bubble 32)建在北京的市中心,它状如泡泡,未来主义风格的形态,包括一个卫生间和通往屋顶的楼梯。与周围富有历史感的环境相比,它就像是一个天外来客。但同时,它闪闪发亮的表面又反射了出周围的环境,使它自身仿佛完全消融在环境中。这种新奇的模式又吸引了人们的好奇心,为重新激活城市的历史属性而设计的各种异想天开新型空间提供可能性。。另一个建筑哈尔滨大剧院(Harbin Opera House)远离尘嚣,她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我的初衷是建一座“山丘”。之前那里纯洁之至,没有任何“原罪”存在。…
VB: 您认为您的建筑源于对话吗?
马岩松: 建筑对我来说就是对话、沟通,可以使我回顾过去,并想象未来。建筑本身就关乎艺术,态度和情感。这些需要被连在一起。
VB:您曾经说过,“我把我的项目视为艺术”,您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马岩松: 所有艺术都与情感相关,它代表的是个人看待事物的方法。你可以从场地分析或其功能开展一个项目…
VB:但您并不这么做。
马岩松:不,我不这么做。我的情感来自于项目的文化背景。每个地点都代表着一种独特的文化,会触动我不同的态度和情绪。我希望用不同的方法来回应有着不同背景特点的项目。
VB:当你谈到你的建筑时,你经常提到“山水”这个概念,这种用中国传统的毛笔和水墨的风景绘画,以山川、河流和瀑布为特色…
马岩松:山水是一种文化哲学。它不仅仅局限于绘画。你可以看到山水音乐,诗歌……甚至城市规划。它代表的是美学和精神价值。
VB: 另外,与其说山水画具代表意义,不如说他具有引人深思的魅力;与其说它是一扇打开观众视野的窗子,不如说它是启迪观众心灵升华、引起人们反思的工具。关于你的作品与山水之间的关系,你能阐释一下吗?
马岩松: 我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最初,北京是环绕湖泊花园而规划的,这些湖泊花园虽然也都是人工而成的,但是美感和功能的交织给人一种感觉,似乎我们都围绕在在这种青翠的景观之中。事实上,这里的自然只是人们根据想象创造出来的,它体现的是人们认知中的自然,而不是自然本身,这就是现代建筑所缺乏的,一种内在灵性。我希望能把这种内在灵性引入到不同的城市中心。山水是一种哲学,它的意义在于连接情感和自然。这种山水概念可以应用到不同规模的建筑中,甚至是现有的和即将开发的大型项目中。这就是我想尝试的山水城市观。你们在我的黄山山村(Huangshan Mountain Village)项目中也可以看到,这个山村项目模糊了建筑和自然的边界,它本身就成为当地景观与地理的一部分。
我非常喜欢老北京中自然是城市一部分的这种方式;但很讨厌自然在许多新社区的缺失。作为一名建筑师,我希望通过借助传统建筑的关键元素,将他们演绎在比我们现在所建的规模更大的项目中。同时,我也希望给这些项目注入一些让人们人耳目一新的特色。我想要建造人们见所未见的建筑。我不想要折中。可能有人会说,我的作品是未来主义的风格,我却觉得我的作品是传统的,因为我尝试用古典东方哲学里的思想去应对当代甚至未来的挑战。
Vladmir Belogolovsky 是纽约非营利机构 Curatorial Project 的创始人。他曾在纽约库柏联盟学院修读建筑学,至今完成五部著作,包括《在明星时代对话建筑师》 Conversations with Architects in the Age of Celebrity (DOM, 2015),《哈利·塞德勒:人生作品》Harry Seidler: Lifework (Rizzoli, 2014),以及《苏联现代主义:1955-1985》 Soviet Modernism:1955-1985 (TATLIN, 2010)。他策划的展览也不在少数,包括 Anthony Ames: Object-Type Landscapes at Casa Curutchet, La Plata, Argentina (2015), Colombia: Transformed (American Tour, 2013-15), Harry Seidler: Painting Toward Architecture (world tour since 2012); and Chess Game for Russian Pavilion at the 11th Venice Architecture Biennale (2008).作为柏林建筑杂志 Speech 的一名驻美国记者,Belogolovsky 在许多的大学和博物馆都层做过演讲,足迹遍布二十多个国家。
Belogolovsky 的专栏“思想之城”(City of Ideas),与 ArchDaily 的读者分享了一系列他与世界最富创意的建筑师们的对话。2016年6月,这位策展人在悉尼大学举办了一场“思想之城”的同名展览,其中就包含了他与各位建筑师的密切讨论。这场展览将会在全球巡回展示,探讨建筑界不断变化的内容和设计。
翻译:徐之非、李奕璇、杨朝、张慧敏